要害詞:歐美同窗會 近代人文 甘博
華北歐美同窗會第二次年會在清華黌舍舉辦(1919年4月)
合影部分(二排):胡適(左1)、蔡元培(左3)、張伯苓(左4)
歐美同窗會晚期會徽
西德尼·D·甘博(1890.7-1968.3)
近代中國最早與世界停止文明交通的使者,是那些已經負笈遠行,肄業歐美的留先生。成立于1913年10月的歐美同窗會(Western Returned Students’Club,WRSC),則是創立最早、範圍最年夜,并延續至今的中國留學職員組織。歐美同窗會成立近110年來,遵守“修學、游藝、敦誼、勵行”的主旨,為中華平易近族復興,增進中外溝通停止了行之有效的普遍實行,在社會各個範疇、各個層面發生奇特影響,在中國近古代史中有其主要位置。
滄桑劇變,世事更迭,晚期歐美同窗會的很多主要史實都被沉沒在時期煙塵中,所幸還有一些身影被隱在攝影家的鏡頭里或私家躲家的相冊中,在后人悉心的汗青考據中不竭顯露真容。
一、甘博照片中的一個懸念被破解
美國人西德尼·D·甘博(Sidney David Gamble,1890—1968)在20世紀上半葉客居中國時代拍攝了大批可貴照片,為研討中國近代史留下了不成多得的記憶材料。我在《近代中國教導剪影:甘博的清華視角》(刊于《北京晚報》3月10日“人文”版)一文中,集中考據了甘博所拍攝的清華題材照片,得出了若干結論,同時也對他未留下明白闡明的一些照片提出了切磋思緒,此中,“一張顯明是在清華書院西側年夜草坪上拍攝的合影”被我特殊追蹤關心。
對于這張合影照片中的人物辨識,拍攝時光斷定以及對運動佈景的判定,我那時是如許寫的:“在第二排坐著的20小我中,可以識別出居于C位的居然是蔡元培(1868—1940)和張伯苓(1876—1951),還豐年輕的胡適(1891—1962)。別的在這些人中還可以看到幾張東方人面貌,是以此次運動應當是一次跨校際的國際交通。至于拍攝時光,很有能夠是在1919年5月之前蔡元培還在擔負北年夜校持久間。”與此同時,我也盼望這張合影可以或許惹起汗青喜好者的配合追蹤關心,“留個心眼,持續考據”。
如我所愿,在文章註銷之后,惹起不少讀者的愛好,并對甘博清華照片中的各種未解之謎停止了多方面求解。這傍邊屬趙錦鐸師長教師撰寫的《對西德尼·D·甘博拍攝合影的彌補考核》最有看法,對這張照片的佈景給出了明白的考核結論。
這篇文章中供給了1919年4月北京《晨報》、上海《申報》的消息報道,并與蔡元培、胡適等名人的有關回想彼此印證,厘清了此次在清華園停止的“跨校際的國際交通”,實在是“華北歐美同窗會1919年年會”(以下簡稱為“清華年會”)。這一新發明不只拓寬了“甘博影集”的研討空間,並且對晚期歐美同窗會的研討供給了主要史實根據。
二、歐美同窗會汗青上的一次主要運動
歐美同窗會召開的此次清華年會,究竟都有哪些重要內在的事務呢?
從1919年4月1日北京《晨報》登載的《歐美留先生閉會預誌》中可以清楚到,“除請芮公使及范君靜生蔡君孑平易近演說外,并豐年會會讌、足球網球競賽及會商各種社會辦事履行題目”。顯然,此次年會不只要“宴會、足球、網球”如許凡是的聯誼運動,還觸及了回國留先生介入“各種社會辦事履行”等政治與社會題目。
這里提到的三位人物,“芮公使”是指時任美國駐華公使芮恩施(Paul Samuel Reinsch,1869-1923);“范君靜生”是指范源廉(1875-1927),曾任北洋當局教導總長;“蔡君孑平易近”是指蔡元培(1868—1940),時任北京年夜黌舍長。在此三人傍邊,芮公使自己曾是美國威斯康辛年夜學傳授,范源廉、蔡元培分辨具有歐美國度留學佈景,由他們擔負“演講嘉賓”,天然給此次留先生年會減色不少。
此次運動由于是設定在郊外的清華園舉辦,間隔京城較遠,路況不甚便利,加之運動內在的事務多樣,是以會期設定了一天半,“五日上午十二鐘閉會,六日晚九鐘休會”。由于4月5日、6日恰逢周末,清華黌舍正常講授和會議運動之間的彼此攪擾可以年夜年夜削減,此外“赴會者須自帶行李,在清華寄宿一宵,次晚則可乘京綏路特備之專車回京”,食宿行也很便利處理。如許的設定顯然顛末特別謀劃,并獲得清華黌舍的鼎力協助與支撐。
關于此次“清華年會”的停止情形,北京《益世報》在1919年4月8日報道稱,“本月五六日,華北歐美回國粹生在清華園開第二次年會,到會者約百余人”,這印證運動按打算如期舉辦,並且列席人數也與合影照片上出鏡的76人基礎吻合,表白了年會組織頗有用率,致使在京的歐美同窗們積極介入。
清華年會顯然不是一次僅限于外部的聯誼運動,僅從那時的媒體反映就可以看出其社會政治意向。《益世報》在會后第三天的報道中說,“此次年會所為之事有兩件極為主要。第一是組織北京、天津各地社會辦事團;第二是對于時局宣言書”。
而1919年4月9日的上海《申報》則對此次“清華年會”連發兩條新聞,一條是表露了《歐美回國留先生經過議定》的要點,另一條新聞則稱“旅京留學歐美公團電陸使力爭講話權,勿為日人洩氣,此間同人愿為后盾”。這里的“陸使”指的是列席巴黎和會的北洋當局交際總長陸征祥(1871—1949),他同時也是歐美同窗會會長。
這些要聞報道不只使我們明天得以清楚清華年會的梗概,也從媒體聲響中感知了言論對此會議室出租次運動的關心水平,以及運動發生的社會影響。
至于歐美同窗會為什么要在1919年4月初召開如許一次年會,又為何要針對時局收回《宣言書》呢?趙錦鐸師長教師在《彌補考核》一文中有著長篇大論的剖析:“在清華黌舍召開的此次年會在時光節點上相當奧妙。外交方面,國度依然處于現實上的不同一狀況,此時北京當局和廣州軍當局在上海舉辦的南北和談時斷時續,國人看不到國度同一的曙光;交際方面,巴黎和會japan(日本)欲篡奪德國在山東的權益,中國代表團在巴黎和會上的表示也牽動著國人的神經。這些情形對年會的議程和運動都有影響。”
并非偶合的是,就在清華年會召開后的一個月,在中國近代史上作為“覺悟年月”標志事務的“五四活動”迸發。歐美同窗會的一次“偶爾”發聲無疑也成為國民“必定”覺悟的一個前奏曲,在汗青的交響樂中永遠回蕩。
三、《宣言書》的汗青價值
針對時局收回的《宣言書》無疑成為一年夜亮點,1919年的清華年會也因其明白的政治立場成為歐美同窗會成長史上的里程碑。1919年4月8日北京《益世報》如是評價《宣言書》:“宣言書尤為近今極可留意的事。由於西洋回國粹生對于國中政局向持主動的立場,沒有積極的主意。現今他們受了世界政局與國際政潮之影響,竟然有一種正式宣言書呈現,天然為各方面所注視了。”
這條信息闡明,在那時大眾印象中,歐美留先生歷來并不熱衷于國際時局,也沒有明白的積極主意。所以當他們自動發聲于《宣言書》時,天然激發媒體的高度追蹤關心。
為了輔助讀者充足清楚,《益世報》做了進一個步驟報道,“宣言書分兩種,一是主意綱領,一是實施詳目。其詳目已由會中委托十余人專門學者為之制訂,不久可以頒發。綱領則由前晚(六日)年夜會修改經由過程”。
明天的人們若要清楚一百年前回國留先生的政治主意,無妨也來一路讀讀《宣言書》的綱領原文:
我等歐美回國粹生,今覺有急須處理之題目,此中尤有非分特別緊迫,非分特別主要之題目應結晶成一種正式之宣言。所以此次宣出之下列各條,為我等以為中國本日最要緊的最基礎扶植,試分述之。
(一)中國應當同一。由於中國不同一,不單不克不及在巴黎和會得為強硬無力之主意,并且不克不及在國際有抖擻提高的盼望。由於中國不同一,使全國的人都不克不及專心往做改進社會,復興實業的事。惟我等要做到真正的同一,需要除往很多障礙同一之事物。是以主意:(甲)廢止軍閥政治(督軍制);(乙)甲士不得干預政治。
(二)我等堅信平易近主的政治最合適于中國,若要使平易近國基本牢固,則主意:(甲)履行普及的公民教導,使國人免除愚蠢的風險,且不致受卑鄙政客及權奸之捉弄;(乙)談吐不受拘束與出書不受拘束,凡不合法干預不受拘束談吐者,以為違反平易近主政治的準繩。
(三)我等主意政治上應從實效。一方面著意改進,財務治理須擔任任,文官任用法須死力奉行,預算案須穩重,準備既成之后須實力遵照。當局關于財務的支出、收入及與外人之交涉,均須公然,不妥機密。
(四)為謀中國經濟的成長須增進幣制同一。
(五)主意請求列國廢止領事裁判軌制。
(六)主意廢止列強在中國的權勢范圍及好處范圍。
以上各條我們以為本日中國必需扶植。至于各前提詳目,已公推專門學者分辨會商,謀劃履行的法式,俟完稿即行頒發也。
20世紀初葉的中國,固然辛亥反動顛覆了滿清王朝,但幾千年封建軌制構成的宏大汗青慣性,仍不成防止地持續制約著社會成長;固然曾經開端接收來自內部世界的激烈沖擊,但持久固步自封的社會和被禁錮已久的思惟,卻無法使中國人敏捷找到可以或許自立于世界平易近族之林的途徑。對于寬大大眾而言,直接面臨的仍然是國度決裂、羸弱、貧窮;對于常識階級來說,最感苦悶確當然是文明落差和幻想失。
終于,這些被視為“溝通中西文明先行者”的回國留先生在一個特別的汗青節點,跳出自我,走到一路,追蹤關心起國是平易近生,切磋起治世良策。“尋求國度同一,廢止軍閥擅權,奉行平易近主軌制,停止政治改進,廢止本國領事裁判制,廢止列強在華好處范圍”,《宣言書》中的這些要害概念,既表達出常識階級所主意的焦點政治訴求,也契合了寬大大眾盼望轉變國情的廣泛愿看。
固然我們在《宣言書》的字里行間感觸感染不到“問蒼莽年夜地,誰主沉浮”的廣博情懷,也未發明觸及目的實行的體系假想與舉動設定,但可以或許在軍閥專制當政,列強強權蠻橫的情勢下,英勇地收回社會集團的呼聲,曾經足以顯露“一介墨客”們的社會義務、擔負和勇氣。聯想到“五四活動”中“外爭主權,內除國賊”“發出山東權力,謝絕在巴黎和約上簽字”等有名標語,誰能說沒有遭到《宣言書》的影響,而一代“覺悟前鋒”昔時鼎力提倡的“平易近主”“迷信”理念,又何嘗不是后人尋求社會提高的永遠目的呢?
四、清華年會的更多汗青看點
鎖定了這張合影照片的真正的佈景,就像拿到了一把破解汗青的鑰匙,探尋的思緒被翻開,目的卻更正確。于是,清華年會的更多看點隨之浮出水面。
蔡元培的回想
蔡元培,字孑平易近,既是近代中國汗青上的出色教導家,仍是中外文明交通的優良實行者,平生曾在japan(日本)、德國、法國等幾個國度進修過。他成為晚期歐美同窗會的引導者之一是眾看所回,1918年起持續三年都擔負同窗會的主任干事。1919年4月時蔡元培51歲,曾經在北年夜校長任上有兩年。從今朝查證到的材料中得知,他公然說起此次清華年會是在快要四年后的1923年1月。那時他對北洋當局教導總長彭允彝(1878—1943)經常干預司法,以“整飭學風”為名摧殘教導的行動極為不滿,決然決議辭往北年夜校長一職,并公然頒發《關于分歧作宣言》,闡明告退的原委,此中提到:
(平易近國)八年的春季,華北歐美同窗會在清華黌舍閉會,有一部門會員提出對于政治題目的看法,在會場上經由過程,我那時就問他們:“我們提出來了,萬一當局竟充耳不聞,我們怎么樣?我小我的看法,如果我們但為頒發看法,同消息記者的社論一樣,那就不用說了;若是求有點後果,至多要有不再替當局相助的決計。”
這段話不只以親歷者的角度證明了清華年會的時光、地址,並且流露出會議的一些細節,內裡說起一份“政治題目的看法”,應當指的是那時頒發的《宣言書》。聯合蔡元培引出這段回想時的詳細佈景,可以看出他早就主意留先生對時局要有自力的看法,以及知行合一的態度;提倡政治看法表達要重視實效,若是得不到政府的認同,就“要有不再替當局相助的決計”。
汗青證實,他本身不單是如許主意的,也是如許做的。
胡適的佐證
1919年春天的胡適還只是回國應聘北年夜不到兩年的青年傳授,他在清華年匯合影中的抽像很是清楚。他對此次運動的回想也是在1923年1月,並且就是蔡元培告退的第二天。作為時任北年夜教務長的胡適頒發《蔡元培以告退為抗議》一文,對蔡元培的決盡舉動加以支援。他如許寫道:
當平易近國八年三四月間,歐美留先生在清華園開了三天的年夜會。那時合法安福部橫行無忌的時辰,普通西洋留先生稍有天良的,都還想有所盡力,所以年夜會中推薦了幾小我,組織一個“政治主意草擬委員會”,擬了一個很具體的政綱,一條一條地陳述出來,都經由過程了。最后有一位師長教師——似乎是張伯苓師長教師——起來問道:“假設當局不采我們的主意,仍然如許腐朽下往,我們又怎么辦呢?”那時大師面面相覷,都沒有話了。蔡師長教師起來說:“未來總有一日其實暗中的太不像樣了,普通稍有人心,稍為自愛的人,其實忍辱負重了,只好擯棄各自的官位差使,相率分開北京當局,北京當局也就要倒了。”卻可以表現蔡師長教師在安福時期的立場。
文中的“安福部”特指北洋軍閥時代依靠于皖系軍閥的權要政客團體。胡適這段回想中的個體細節固然與清華年會的現實情形有些許差別,但涓滴不影響對蔡元培表述的佐證價值,並且還活潑翔實地流露了更多信息,在后來讀者眼中依然具有激烈畫面感。
甘博與歐美同窗會
在晚期歐美同窗會的職員組成中,除了會員外,還有“會友”,曾在年夜學肄業的歐美旅華人士,經批準后可以成為外籍會友。甘博具有美國普林斯頓年夜學和加州年夜學伯克利分校的雙重學歷,他在1917年至1932年三次客居中國時代,與歐美同窗會必定發生聯絡接觸。現實上,在WRSC的外籍會友中,S.D.Gamble(甘博)也確切名列冊中。
不外,甘博應當只是清華年會的“志愿者”。從攝影家的愛好琢磨,除了為年夜會拍攝合舞蹈場地影以外,可以或許拍攝清華園景物和圓明園遺址才是最年夜的吸引力。
綜合今朝把握的一切信息,對甘博在這兩天的舉動軌跡可以如許猜測:4月5日午時前后達到清華園,鄙人午會議的某個間隙,為張伯苓和芮恩施拍攝了合影。他又在鏡頭中拜訪了清華園,這才有了明天我們所見的那幅清華書院清楚照片,以及清華年夜會堂、迷信館和體育館等建筑的最後記憶。至于甘博影集中為什么沒有呈現更多的清華景物,則依然是個謎團。
別的,甘博影集里遺存的圓明園遺址照片也極有能夠是他此行一并拍攝的作品。作為社會學家和攝影家,為這座“萬園之園”留下殘破之美想必是他早有的心愿。而應用訪問清華園之機遇,同時拍攝“天涯之距”的圓明園,如許的效力對甘博來說必定是最幻想的。
完整可以以為,甘博這一次清華年會之行收獲頗豐,留下的一切佳作都是軼聞珍影。特殊是我們可以或許考據出清華年會的很多史實,更是直接得益于甘博留下的這些照片。由於記憶信息是關于此次運動最直不雅、最有價值的證據,它必將能在歐美同窗會汗青研討中持續施展奇特的感化。僅此一點,稱甘博為歐美同窗會汗青上的“杰出外籍會友”就絕不過火。
五、元宇宙的聯想
進進2022年,“元宇宙”三個字頻仍呈現在媒體上。帶著獵奇心往“惡補”概念,好歹清楚了“元宇宙”就是樹立在internet通信、數字技巧基本上的“魔幻世界”。于是我突發奇想,有一天應用VR/AR裝備,也能在“元宇宙”中穿越時空,回到1919年春天,沉醉到“虛擬空間”中的清華園,與昔時歐美同窗會的精英們一路離開草坪上,向蔡元培鞠躬,求張伯苓簽名,和胡適聊天,甚至擠進76小我的步隊里“蹭合影”。當然,我必定要走到甘家教博眼前,向他表現來自21世紀的敬意,與他切磋“甘博影集”中一個個未解之謎……啊!屬于汗青學的神奇“元宇宙”,快快離開吧!
2022.08.18 修訂于上海
參考文獻:
1.許睢寧:《平易近國時代北京的歐美同窗會》,漢文出書社,201聚會場地4年2月版;
2.蔡教學元培:《蔡元培文集》第三卷;
3.趙錦鐸:《對西德尼·D·甘博拍攝合影的彌補考核》;
4.馬建標、林曦:《跨界:芮恩施與中美關系的三種經過的事況》;
5.馬建標:《提高主義在中國:芮恩施與歐美同窗會的共享經過的事況》;
6.1919年4月,北京《晨報》、北京《益世報》、上海《申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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